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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說連載

第四話 / 爸爸留給我的生日禮物

距離災難發生已經過去一個月,日本政府已即時調動自衛隊的人力協助災區重建,也撥出巨款及資源賑災,冀望幫助人們渡過困境,盡快回復正常生活。

然而縱使政黨、媒體不停追問和揣測、網絡輿論眾說紛紜,日本政府仍然遲遲沒有就災難作任何官方聲明,甚至從不深究怪物的來歷,僅僅稱之為「來歷不明的生物體」。無論面對國內或國外媒體,被問及怪物是否外星來的生物時,日本政府都一概避而不談。

在鋪天蓋地的新聞報導下,世界各地政府雖然也表示高度關注本次災難,但始終沒有人能就怪物的來歷給出一個明確答案。

直到2025年10月26日,日本政府終於以視頻公告的形式發佈了官方聲明。

對於2025年9月17日由珂羅爾茲對東京所造成的災難,日本和其他聯合國成員國家得出了一致的結論——珂羅爾茲與裟剎羅皆不是地球上的原生生物,因此斷定這次災難是外星生物襲擊所致。

至於牠們抵達地球的時間、襲擊的目的,以及是否有其他同類生物埋伏在地球等等的問題,則尚在調查中,但從災難當時的情況推斷,珂羅爾茲和裟剎羅應屬於兩個敵對的物種。

目前唯一能確認的是,珂羅爾茲和裟剎羅都已經從地球上消失,此後也不再有相似物種的外星人在地球出沒的痕跡。

如今,各國政府都不得不正式承認外星人的存在,「外星人入侵地球」甚至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成為了各大社交媒體、網絡論壇上的熱話。過去曾經轟動一時的美國羅斯威爾飛碟墜毀事件、葡萄牙的花地瑪事件、杭州蕭山機場事件和巴西UFO墜毀事件,似乎也得到了合理的解釋。

唯一不同的是,此前的外星人並没有像珂羅爾茲般造成災難性的破壞。

聯合國外太空事務廳(UNOOSA)也發表了聲明,表示將接手本次災難的後續事宜。事務廳早在1958年成立,持續進行著與外星人相關的調查,當中也包括跟進外星人到訪地球的事件,呼籲大眾無需過度恐慌。

失去陽太以後,母女三人的生活比起以前艱辛了不少,所幸心音已經康復回家,一家三口的生活也開始漸漸重回正軌。

隨著日本政府日夜不休的道路重建、建築物維修工程,東京正在努力恢復從前的風貌,但在災難的陰影之下,許多曾經居住在此的東京居民都選擇了離開,前往別的城市展開新生活。

渡橋一家沒有離開,她們決定要繼續留在東京,畢竟這裏的一事一物都還留有陽太的影子、陽太的聲音、陽太的笑容。

心音開始繼續上學了。她已不如以往般樂天開朗,曾經那個大大咧咧、活潑好動的心音,似乎一夜之間長大,變得有些沈默寡言了。除了課堂上的小組討論以外,她幾乎不再和同學聊天、打鬧,每天回家後也甚少再和媽媽分享學校裏的趣事見聞。

大家都意識到了心音的變化,但並沒有人過問,畢竟在學校裡還有許多學生、老師也同樣在災難中失去了親人。大家都感受著相似的悲痛,也明白只有時間才能讓傷口痊癒,所以每個人都會默契地互相給予空間。

久而久之,校園裏的氣氛有了些微妙的不同,孩子們都懂事了許多,也安靜了許多,但可以明顯地感覺到,孩子們沒有以前那麼快樂和無憂無慮了。大家很快就適應了這種氛圍,就彷彿一直以來都是這麼過的。

下課後,心音熟練地一手拎著書包,另一隻手扛著游泳裝備,如常來到游泳部進行訓練。

記憶中兒時的每一個夏天,都充斥著一家人在泳池或沙灘嬉鬧的畫面,也是因為這樣,心音從小便愛上了游泳,並在陽太的教導下從四歲開始正式學習游泳。

她天賦異稟,學得出奇地快,沒多久就加入了游泳會集訓,還成為了學校的游泳部的一員,現在更是縣大賽的主力選手。身為學校游泳部健將,心音一直以來每天放學後都會進行兩小時的常規訓練,然而自從陽太去世後,心音的訓練時長幾乎增加到了以往的兩倍,從放學一直訓練到天黑,足足在泳池裏練上四個小時才願意離開。

教練和隊友都很擔心心音的情緒問題,但也沒有人多問,畢竟把悲傷化作訓練的動力總比獨自胡思亂想來得好。

她瘦削的身體在泳衣的包裹下顯得更加單薄,可是一旦躍入水中,她就好像變了另一個人,憑著高超的水性從容自如地游動前進,彷彿生來就屬於海洋一般,敏捷而靈動,而且不知疲倦。

直到隊友們都已經陸續更衣回家,泳池裏只剩下心音一個人,她仍沒有要停下的意思,繼續來回往復地練習著相同的動作。累了的話,她就會仰躺著漂浮在水面上,感受冰冷的水將身體包覆、承托,溫柔而有力,有種莫名的安全感。

水底和地面就好像是兩個世界,也只有在這裏,心音才能感受到這樣的平靜。她喜歡看著池水映在天花板上的波紋久久發呆,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小時候在海邊玩耍的情景。

⋯⋯

「水其實一點也不可怕,你可以試試看和它做朋友啊。準備好了就吸一大口氣,像爸爸這樣——」心音看著陽太鼓起腮的樣子,實在是忍不住笑了出來,「喂⋯⋯不要笑啊,這樣爸爸要怎麼幫你戴泳鏡?」

陽太也跟著笑了起來,他扶著心音的腦袋,溫柔地調整泳鏡的佩戴位置,「準備好了就可以面朝下,讓身體慢慢往下沈——放輕鬆。怎麼樣,水底其實很美對不對?」

「好棒!我們家心音也太強了吧!你都快要比爸爸厲害啦!」

⋯⋯

「爸爸⋯⋯只有在這裏⋯⋯和你是那麼近」——心音

這天,心音一直練習到晚上七點才離開學校。

陪心音一起騎單車回家的還有桃子——她是心音最好的朋友,也是游泳部的主力成員,最快紀錄和心音差不多。兩人有著不分上下的游泳實力,但她們從來不和對方比較,反而難得地成為了互相鼓勵、互相學習的好朋友。

經歷過災難後,兩個女孩的友誼彷彿變得更加堅固,尤其是對於失去爸爸的心音而言,桃子成為了她最堅強的後盾。

心思細膩的桃子總能很快察覺到心音的情緒變化,即使心音沒有說,她也知道這場災難對她造成的打擊非同小可,所以總會主動在心音難過時逗她開心、哭泣時借出肩膀,毫不吝嗇關懷和撫慰的話語。

「那麽,明天再見吧,心音!」

在路口和桃子分開後,心音便獨自在昏黃路燈的照映下繼續往前騎行。突然,一個身材瘦削、身穿連帽衛衣的男子從巷子陰影處撲出來,徑直攔在心音面前。心音嚇得尖叫起來,下意識地用力扭動單車把手,卻來不及剎車,結果連人帶車跌倒在了地上。

男子一邊喃喃自語,一邊朝著心音的方向走近,心音意識到來者不善,忍著手掌被擦破的痛楚,勉強撐起身體,丟下單車往反方向跑去。怎料男子也加快步伐,沒幾步便輕輕鬆鬆地追了上來,一手扯下心音的書包,她頓時失去平衡,一屁股又跌坐在地上。

男子拿到書包後便不再靠近,什麼也沒說便轉身離開。

心音嚇得直冒冷汗,但更多的是疑惑——這男子雖然行徑可疑,但又似乎無意傷害心音。如果是劫財的話,誰也不會選擇一個小孩子當作目標吧!

心音突然意識到了什麼,猛地站起來衝上前去,看準男子手中的書包,兩隻手牢牢抓住了書包帶上的人偶鑰匙扣。

「誰也不能搶走我的小糰!」

那男子並沒有料到心音的舉動,面對這猝不及防的動作和迅疾的速度,他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,兩人就這樣僵持了一會兒。

可是論力氣,心音根本不是那男子的對手,她只能用盡全力拉扯著那鑰匙扣,而男子也絲毫沒有要放手的意思。

男子似乎漸漸變得不耐煩,他那被帽子半遮著的臉龐開始扭曲起來,嘴裏還發出嘰嘰喱喱的怪聲。

漆黑中,他的身軀在兩三秒內突然膨脹了好幾倍,連身上的連帽衛衣也被完全撐破,露出棕黑色的皮膚和異常健碩的肌肉。粗壯的手臂上滿佈著凸出的青筋,隱隱約約能看見微弱的紅光在血管間流轉。

心音被眼前的龐然大物嚇得渾身發抖,腦袋一片空白,卻仍然本能般地緊握着小糰,怎麼也不肯鬆手。不知從哪來的力氣,心音猛力一蹬腳,硬生生地把小糰從書包帶上扯了下來,同時也失去重心,一連往後退了好幾步才勉強站穩。

此時怪人已經徹底被激怒,愈發面目猙獰,一邊發出野獸般的低吼,一邊伸出巨大的手臂朝著心音的方向掃去。心音根本抵擋不住這般攻擊,整個人被推倒在地上,一鬆手連小糰也滾落了出去。對於一個自小在父母悉心照顧下長大、從未受過傷的小女孩,這一擊真的很痛很痛,彷彿整個身體都被撕裂一樣。

心音滿臉淚水,佝僂着身子、緊咬牙關,忍受著強烈的痛楚四處張望,即便如此,她還是一心只想把小糰撿回來。

然而在她看見跌落在地上的小糰時,怪人早已搶先一步將小糰拾起,放在手中仔細端詳了一會兒,彷彿在確認什麼。

「把小糰還⋯⋯還給我⋯⋯」

心音無法接受小糰就這麼被奪走,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,可是怪人彷彿聽不見似的,絲毫沒有反應,甚至看也不看心音一眼。疼痛感伴隨著一陣強烈的頭暈目眩,好像整個世界都在不停旋轉、旋轉⋯⋯

「不可以⋯⋯這是爸爸⋯⋯爸爸留給我的啊⋯⋯」

怪人的目標似乎並不是心音,牠把小糰握在手中,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。心音眼睜睜看著怪人愈走愈遠,除了一遍又一遍地呼喚小糰的名字以外,什麼也做不了。

「小糰⋯⋯小糰⋯⋯」

「在叫我嗎?是心音在叫我嗎?」

小糰的眼睛突然睜開,瞳孔放大,而且漸漸亮起來,透過怪人的手指縫遠遠地看向癱倒在地上的心音。

怪人還沒走幾步,指縫間突然滲出幾絲微弱的光芒,而且在以倍增的速度變得愈發明亮,不出兩三秒就照亮了整個巷子,彷彿整個世界霎那間從黑夜跳到了白晝。

那光芒實在太過耀眼,在心音忍不住瞇起眼睛之際,前方好像忽然有什麼東西被炸開了——怪人發出一聲痛苦的哀鳴,牠的手中冒出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煙霧,小糰也在同一時間彈飛到了心音跟前。

煙霧散開後,小糰以完美的落地姿勢站穩在地上,還回頭向心音點了點頭,一雙靈動的雙眼就彷彿在說:

「交給我吧,不用擔心。」

心音被小糰這一連串動作嚇得目瞪口呆。她以為自己腦袋被撞壞,出現幻覺了,於是揉了揉眼睛,發現小糰仍然完好無損地站在原地,還朝心音眨了眨眼,這才意識到這一切都不是幻覺。可是,如果這不是幻覺的話⋯⋯

「小⋯⋯小糰⋯⋯」

「小糰⋯⋯你是我的守護天使嗎?」——心音